五柳先生曾在《归园田居》中这样描述自己理想的生活:“方宅十余亩,,草屋八九间。 榆柳荫后檐,桃李罗堂前。暧暧远人村, 依依墟里烟。 狗吠深巷中,鸡呜桑树颠。”每次读到,便忍不住心向往之,如同梭罗在《瓦尔登湖》中所描述的隐居生活一样,都充满了神奇的魔力,令我怦然心动。
但我既不是诗酒相伴狂歌度日的五柳先生,也不是抛下世俗只凭一把斧子的梭罗,我只是我,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,至微至贱的平民。而且,我也知道,自己所热望的这些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,被后世传颂,正是因为它的稀有,因为现实之不可能实现。因此,如今的我已经不再奢望,不再幻想,逐渐学会用理性的目光去眺望我所希望的感性的未来。
是啊,设若老天佑我,爱人护我,20年后,我会在哪里?我将如何呢?我猜,大约仍要被围困在这水泥森林的城市里不得逃脱吧?但只要身体条件允许,我一定还要骑上车子,让车轮停到一个绿树葱茏的地方,静静地坐在那里,聆听叶的呢喃,风的鸣唱。最好,春来的时候,还有流水的潺潺,秋尽的日子,能听到树叶的沙沙。当每一缕熟悉的风,轻柔无比拂面而来时,浮躁的心可以很静很静。我常想,前世里,自己一定是原野中的一茎草,一叶苇,与惊艳无关,和妩媚绝缘,但每一次快乐的吟唱,一定都有风的眷顾和聆听,每一声痛苦的呻吟,也一定有风的抚摸和安慰。
风里,有许许多多的往事,包括我天真无邪的童年。 “儿童散学归来早,忙趁东风放纸鸢。”小时候极不喜欢午休,每天中午的时候,就要被母亲强摁在床上,她睡在床的外侧,把我堵到大床的里侧。我总要等母亲熟睡后,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翻过,像小鹿一样雀跃欢呼着奔向麦田,跳下长满杂草的田垄,跃过小腿高的麦穗,让原野的风拂过我红彤彤的脸蛋,穿过我那胖嘟嘟的小手指的缝儿。再或者,背着大人,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方正的纸,涂上漂亮的颜色,做一个纸风车,用大头针固定到小棍子上,和小伙伴们高举着风车棍子,迎着风一边奔跑,一边欣赏手中的风车如何飞快的转动。而今,几十年的光景过去,即使面前放着一沓厚厚的彩纸,也只能呆呆地坐着,风车的做法已渐渐忘记,唯有在风中撒欢儿的记忆清晰如初。
这种迷恋甚至后来也影响到了我对音乐的喜好和选择。一直以来,都很喜欢听班得瑞的音乐,特别是独自在家安静的时候。当班得瑞的音乐响起,整个人仿佛置身户外山林,有风声从耳边呼呼地穿过,听雨滴叮咚敲打着屋檐,我的蜗居没有了厚厚的墙壁,窄小的家变得无比廓大。写到这里,我忍不住要表达自己对那些班得瑞音乐制作者的敬意。1990年,一群来自瑞士爱好自然的年轻作曲家、演奏家及音源采样工程师聚合在一起,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远离尘世置身山林,去收录难得听闻的自然天籁,去采撷天地间原始的音符。为了找寻自然脱俗的音质,他们深入阿尔卑斯山,穿过罗春湖畔,跋山涉水,风餐露宿,有时为了几分钟的音效,往往在荒野守候达数月之久。正是他们的坚守和执着,才有了后来风靡全球的班得瑞音乐。他们的坚守和执着也同样证明了,这世间最美的风景,最动听的音乐,皆在自然,大音稀声,大美无言。
身未动,心已行。此刻,人端坐在桌前,但那颗躁动的心啊,早已出发,去聆听叶的呢喃,风的鸣唱了。